近年读书,偶涉宋以来笔记。明清史料笔记中尤专注桐城往事,每见有故里珍闻,必摘录之,十数年来稍有累积。今检阅总有百数十条,虽墨色已褪,而人物謦欬犹闻。恐年久遗忘,故整理归纳,择其有趣者若干则撰兹小文,以奉读者一乐。
01张英逸事文端公张英一代宰辅,康熙褒其“有古大臣风”。其谥号“文端”,考《谥法》:经天纬地、道德博闻、学勤好问、慈惠爱民等皆曰“文”;“端”者,《说文》释:“直也”;正也。以“文端”综概其生平,是对他一生行迹的总结。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称他:为朝章簪笔雍容;研经词旨温厚。应制诗典雅和平;言情赋景之作清微淡远。大意如此。这些都是对他文章的评价,然而读其文,亦知其人品。张英一生德行学问事功皆卓有大成,决非偶然。老子云“九层之台,起于垒土”,人之一生得失,与其少有远志关系极大,清代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有张文端公一则故事:张文端公未遇时,过华山,题陈希夷庙云:“天下太平无一事;山中高卧有千秋。”语言便自不凡。张英通籍大约在康熙六年以后,未遇,当在顺治年间。陈抟庙天下有数处,华山乃其一。张英具体于何年登华山凭吊陈抟庙,不详,他为陈庙题联,盖取自《宋史·陈抟传》上一段史实:九年复来朝,上益加礼重,谓宰相宋琪等曰:“抟独善其身,不干势利,所谓方外之士也。抟居华山已四十余年,度其年近百岁。自言经承五代离乱,幸天下太平,故来朝觐。太平兴国九年,陈抟见宋太宗,这段话是宋太宗赵炅(读若“炯”)对宰相宋琪等人说的。当时陈抟在华山已隐居四十多年,估计已有百岁了。陈抟见天下太平,方才出山,足见其心系天下;当天下汹汹,隐于高岳,以山水为乐,决不以方术惑人,又足见其广仁爱民之心。宋史陈抟传张英是熟悉的,故而藉史题联,一联尽括陈抟一生的行迹。张英年少时即有登车之志,以前贤为榜样,胸襟廓大,终成一代名相。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中又有张英晚年书联以明志的佳话,由明代王阳明父亲王华一则故事引出:王文成公之父海日先生,官至南京吏部尚书,致政时,值文成公平宸濠。先生自题书室一联云:“看儿曹整顿乾坤,任老子婆娑风月。”如此福分,如此襟期,自当只千古而无对。王阳明为一代硕儒,生而歧嶷。相传他少年时,父亲王华带他到京城,一班公卿见到他,纷纷以第一流相期许。阳明先生问:何为第一流?诸贵人皆曰:“射策甲科为显官。”公莞尔笑曰:“恐第一流当为圣贤。
少年志向如此远大,真前所未有。后王阳明果为一代名臣,因平叛有功,封为新建伯。父亲见他有王佐之才,以为可堪治平之大任,江山代有人豪,国有干城,自己应该退居林下,买山而隐了。于是就有了那副对联。说完了王阳明父子故事,梁氏借王家故实,引出桐城张氏父子的趣事来:我朝张文端公及见子文和公晋揆席,自题门联云:“绿水青山,任老夫消磨岁月;紫袍金带,看吾儿燮理阴阳。”正袭海日语。“正袭海日语”,是说张文端公照着阳明父亲海日先生对联的意思也撰了一联,张联与王联上下顺序相反,而意思相近。然此联大概是民间人士所拟,颇近村儒口气。虽格调不雅,却饶有趣味,权作茶馀饭后的谈资。桐城民间流传有关张英父子的故事颇多,有雅有俗,有些俗不可耐,且荒诞不经,大多是些不入流的写手杜撰,而传之久远,便成了民间“文学”,实不可取。但此联不致如此庸俗,有一定的观赏趣味。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里又一则故事盖取自民间人士杜撰:桐城张端、文和,亦父子宰相。门联云:二世三公,太平宰相;一堂五代,富贵神仙。此联有炫耀门庭之嫌,万不会是张氏这般诗礼之家自拟的。但此联虽为外人语,却也写出了桐城清河张氏累世簪缨的显赫气象,不妨视为民众对张氏门第清华、世代为官清廉的颂扬。
02张廷玉逸事桐城张氏父子在康雍乾三代为朝廷重臣,为国尽忠,为民尽职,品端学正,受到有清一代的称誉,流芳后世。除正史列传外,民间也流传许多美好传说,颇耐人寻味。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有则雍正赐联张文和公的故事,典雅醇和:今人家门联率用“天恩春浩荡;文治日光华”十字,不知此乃雍正年间御赐张文和廷玉桃符句,张氏岁岁悬之。后京官度岁,强半书此作大门春联,近日则外省亦比户皆然矣。此故事或为真实。张廷玉为雍正所倚重,皇帝赐联与张府,一为昭示朝廷的恩荣,二则呈显天下承平的气象,如此佳联挂在张家最合适不过了。至于内臣纷纷摹拟,外官争相仿效,足见此联雍和的意蕴,与盛世景象正相协和。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后,又有《楹联续话》《楹联三话》,其三子梁恭辰作《楹联四话》以续其父著。《楹联四话》记载了乾隆皇帝与张廷玉一段佳话:桐城张文和公年已七十,精神犹健,上甚倚重之。常自面奏:“诚恐有昏愦处”,意欲求退。故其七旬寿辰高宗赐联云“潞国晚年犹矍铄;吕端大事不糊涂。”同人荣之。张廷玉素有谦让之美德。晚年意欲让出宰辅,致仕回乡,但乾隆不作表态,赐联以挽留,委婉之至。这也是君臣互信,上下叶洽的一种表现。联语中“潞国”,指“潞国公”盖指宋代潞国公文彦博。乾隆在一次与群臣召对时曾有“考之史册,如宋文彦博十日一至都堂议事,节劳优老”之语,足见皇帝非常推重文氏,有体恤老臣之意。吕端,宋代名相,典出自《宋史·吕端传》:“太宗欲相端。或曰:‘端为人糊涂。’太宗曰:‘端小事糊涂,大事不糊涂。决意相之。’”此一段故事原取自张文和公《自订年谱》,梁恭辰为清代嘉道年间人,应该见过年谱。据《年谱》记载,乾隆六年辛酉()九月九日,张廷玉七十岁生日,“蒙恩于行在,颁赐御书扁额曰‘调元锡祉’,御书对联曰‘忠诚济美三台丽,弼亮延庥百福忠。’御制书曰:‘历掌丝纶左斗枢,心依行在想晨趋。最欣佳节当初度,要识元衡半老儒。潞国晚年犹矍铄,吕端大事不糊涂。缄诗并作黄花酒,看取瀼瀼湛露濡。’”张廷玉自订《年谱》记载他生日那天,恰逢九九重阳,“佳节当初度”,乾隆欣然赐“诗”,并非“联”。诗之颈联用“潞国”“吕端”典以褒扬,极尽皇上曲体的恩荣。而坊间敷衍成另一版本,同样是颂扬一代名臣勤劳宣力的功绩。张廷玉七十八岁那年,乾隆两次颁谕旨,优崇元老,仍留在禁廷,许四五日一入内值以备顾问,足见朝廷对他的倚重。梁章钜父子学问渊博,著述之馀,搜辑庙堂、江湖的楹联,引出许多古今佳话,以助世人的谈兴。虽属稗史,不足为凭,但这些楹联品味颇高,里面的故事大多为广德扬善、颂功溢美,具有积极的文化意义,因而受到读者的喜爱。清代又一部大型汇辑野史笔记《清稗类钞》,辑录前朝当世名宦嘉言懿行、朝野遗闻,广涉军事、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外交以及宫闱、祠庙、方技、优伶等百馀门类,涉及地域人物众多,其中讲桐城故事约有数十则,其中《张文和阻废制文》一篇颇具意味:雍正时,有议变取士法废制义者,上问桐城张文和公廷玉,对曰:“若废制义,恐无人读《四子书》讲求义理者矣。”遂罢其议。考求此故事来源,盖出自雍正时兵部侍郎舒赫德曾有《制科取士疏》(以下引文皆录自本文),痛陈“科举之弊,日积而日深”一事。《疏》中列举当时考试以制艺文取士不以得人者种种现象:“时文徒空言而适于实用”;“墨卷行房,展转抄袭,肤词诡说,蔓衍支离。”提出考试条款应改易更张,“别思所以遴拔真才实学道”。皇上将奏折批给张廷玉,便有了上述一段君臣问对。张廷玉是科举制度的亲历者,他深知以制艺取士的好处与弊端,于是奉旨作《议复制科取士疏》。复疏先说制艺之文的长处:“时艺所论皆孔、孟之绪馀,精微之奥旨,未有不深明书理而得称为佳文者。”以为取士之途,莫过于写制艺文:“虽曰小技,而文武干济英伟特达之才,未尝不出乎其中。”认为以制艺取士自身并无不好:今徒见世之腐烂抄袭以为无用,不知明之大家如王鍪、唐顺之、归有光、胡有信等以及国初诸名人,皆寝食梦寐于经书之中,冥搜幽讨,殚知毕精,殆于圣贤之义理,心领神会,融液贯通,然后参之经、史、子、集,以发其光华,范之规矩准绳,以密其法律,而后乃称为文。还是赞成以制艺之文取士,但关键在于士子对于经典要用功去深入其里,“心领神会,融液贯通”,懂得圣贤的真谛,如此,所为制艺之文,方能称为真正的好文章,所拟的“表、判、策、论”,方能对国家有益。但科举作弊古来有之,“自汉以后,累代变法不一,而及其既也,莫不有弊。”坏了制义名声的是科场上那些“奸邪之人、迂懦之士”,这些读书人是科考中的害群之马:“至于奸邪之人、迂懦之士,本于性成,虽不工文,亦不能免,未可以是为时艺咎。”张廷玉在《疏》中剖析制艺取士的利弊,但终持肯定的态度,最后提出科举考试选拔贤能,历代都在求变,而变,关键还在于找出好的办法:且夫时艺取士,自明至今殆四百年,人知其弊而守之不变者,非不欲变,诚以变之,而未有良法美意以善其后。真正的良法必先“惩循名之失,求责实之效”。张廷玉赞成舒赫德所提出的“于满汉大臣中,择其学问醇裕者数人,俾参酌古今,于学臣所以考试生员及乡、会试规条悉心妥议,奏请钦定,总期于得有用之才,而分寄之以民社之任。”他认为果能如此,则“文风日盛,真才日出”。从以上经过看,《楹联四话》所辑“张文和阻废制文”一事,并非简单地“阻止”,而是“疏导”,其要在寻求考试的良方。科举制度自隋代开始到清光绪三十一年()废止,历经了馀年,而自明代以八股制艺取士到科举终结则有馀年,其间,真才实学之士耀如星汉,这些英伟之士,参与推动中国社会的发展,功侔日月。至于学校兴起,废除八股,乃时代使然。社会变革自古以来就没有停止过,即使是科举制度,千馀年中也是在改革中演进。近代中国遭逢几年来未有之大变局,能找到了更为合乎时代潮流的选拔人才的方法,这是历史的进步,设张廷玉所处时代的那些能臣们生逢其时,也必定会顺势而为的。03方观承逸事梁恭辰《楹联四话》有直隶总督方观承一段佳话:(方恪敏公)年六十有一,以八月十四日始生一子。公喜甚,自撰偶句十字云:“与吾同甲子;添汝作中秋。”高宗闻其生子,代为之喜,命抱至,解所佩金丝荷囊赐之而出。方观承,字遐谷,号问亭,谥恪敏。父亲方式济因“南山集案”与族亲一行十数人流徙塞外,方观承少年僦居金陵清凉寺。雍正壬子(),平郡王征准噶尔,爱其才,拔为记室,以布衣奉召觐见雍正,赐内阁中书。累官至直隶总督。一生颇多奇遇,传为美谈。且说方观承老年得子。六十一岁那年中秋节前一日,爱子出生,家人皆大欢喜,方观承欣然作联以记。上联“与吾同甲子”,言儿子与自己同一个属相。方观承生于丙子年,儿子出生于年正好也是丙子年,民间传说方观承一生多奇遇,此盖为其一。下联“添汝作中秋”,逢中秋佳节,家中添丁,佳节逢佳事,自然是吉祥如意。同一故事,清代余金(作者原是徐厚卿、钱泳;余金,各取二人姓之一半)笔记《熙朝新语》有载,文字略有不同:……(方恪敏公)年六十有一,以八月十四日生子。公赋诗云:“与吾同甲子;添汝作中秋。”高宗闻之喜甚,抱至御前,解所佩金丝荷囊赐之。考稽《熙朝新语》成书早于《楹联四话》,梁氏所辑“恪敏公中秋得子”这一佳话应该抄辑自徐、钱的著述。清代陈其元《闲斋笔记》也记有《方恪敏公轶事》一则,实乃一独幕喜剧,读此佳话,有世事本沧桑,相逢涕泗下之感,情节悲欣交加,令人喟叹。开篇写道:(陈其元)先大父尝言:高祖旉南公雍正丁未(五年)会试,与仁和沈椒园先生共坐一车,每日恒见一少年步行随车后。异而问之,自言桐城方氏,将省亲塞外,乏资,故徒步耳。二公怜其孝,援令登车,而车狭不能容。于是共议,每人日轮替行三十里,俾得省六十里之劳,到京别去,不复相闻矣。此一段写方氏兄弟徒步万里省亲,途中一段奇遇。后一段写,故人重逢,已是今非昔比,各自命运发生了戏剧性变化,颇有中国喜剧大团圆的结局:后二十馀年,旉南公以云南守赴都,椒园先生时陈臬山左,亦入觐。途中忽有直隶总督差官来迓,固邀至节署相见,则总督即方氏子。欢然握手,张筵乐饮十日,称为车笠之交,一时传为美谈。余金在《熙朝新语》中也辑录了方观承兄弟省亲途中的境遇,只是没有后来的奇遇与别后二十载偶然再见的情节:公与兄观永往来南北,营塞外菽水之资,重趼徒步,并日而食,怡然安之。方观承一家远戍绝塞,其时尚年轻,与伯兄观永数次往来于金陵卜魁之间省亲,道途万里,艰苦备尝。他在《东闾剩稿》自序中写道:余去金陵,北至京师,在康熙癸巳岁。是冬,偕伯兄东出关,浮沉辽沈间。乙末之春,省侍卜魁。阅五载……。《入塞诗》集自序也写往来关内外的经过:自卜魁达京师,历春夏,越四千里。……岁雍正丁未,居金陵,……计去辛丑之春,业经七年,用以志夫不肖子之与吾亲离者,已七易寒暑,而尚未得一省视也。在此数年之内,方观承写下大量诗作,纪录屡赴荒漠途中的见闻。如《法塔哈边门》一诗,写道途之艰险:已在重边外,尤严大漠防。开关无去马,落日有奔狼。草间烧痕绿,云堆碛影黄。闾门悲远望,千里更何乡。又如《卜魁杂诗二十首》,其一云:
惊心豺虎窟,风雪是何天。白发三年泪,黄沙万里鞭。记关塞之风土物候,寄怀亲之孝思,虽历经磨难,仍不失青云之志,冰雪之操。04考试佳话明清时桐城文风昌盛,读书进阶者一时称盛。明清两代中进士者达三百馀人,而府试、乡试拔秀者不计其数。士人在科举道路上艰难跋涉,有喜有忧,留下不少佳话,徐珂《清稗类钞》载有《龙汝言一体会试》的故事,写桐城状元龙汝言仕途沉浮在倏忽之间,颇具戏剧性。原文较长,兹穿插节录之。故事说汝言初取功名,靠的是逢迎皇帝的喜好,致龙颜大悦,赏为举人,不知真假?话说龙汝言未及第时,在某都统家教授子弟,那一年嘉庆寿辰前,都统让龙汝言撰祝词以备进奉。按例:每逢皇帝生日及二十四气节,一、二品大臣及内廷翰林皆有小贡,为诗、词、序、颂之类,恭录好小册子,以便觐见时面呈皇上,于是:龙(汝言)乃集圣祖、高祖御诗百韵以进,仁宗大喜,特召都统奖之。都统以龙代作对,仁宗曰:“南方士子往往不屑读先皇诗,此人熟读如此,具见其爱君之诚。”立赏举人,一体会试。“一体会试”,大概是说龙汝言所得举人功名未经乡试,是由皇帝赏赐的,但可与其他通过考试取得的举子一样参加会试。机遇来得太突然,颇像戏文里的情节。会试的结果更是不可思议。第二年春闱考试结束,总裁向皇上复命,召见时,嘉庆说,今岁闱墨不佳。总裁退出后,私下问皇帝身边的侍臣:皇上阅完今科试卷为何不乐?侍臣说:“龙汝言落第耳!”于是朝臣都记下了。次科,即嘉庆甲戌,主考仰体上意,龙汝言中了进士。等到殿试,主考即以一甲一名拟进,嘉庆私拆弥封阅看,默然许之。这一榜殿试结果,满足了嘉庆的一番心思:胪唱日,仁宗喜曰:“朕所赏果不谬也。”甫释褐,即派南书房行走、实录馆纂修等差。但龙汝言恩荣至极,终有中否之运。原来龙汝言自幼孤贫,全仗岳父提携,因此妻子倚势专横,故龙汝言向来惧内,因起祸端:一日反目,避友家,适馆吏送高宗实录请校,龙妻受而置之。越日,吏往取之,妻与之,龙不知也。一日,忽降旨革职,盖高宗纯皇帝之“纯”字,馆吏误书作“绝”,龙虽未寓目,而恭校黄笺,则龙名也。仁宗大惊,曰:“龙汝言精神不周,办事疏忽,着革职永不叙用。嘉庆驾崩后,龙汝言“哀痛愈常。道光帝嘉其有良心,特赏给内阁中。道光戊戌科,犹充会试同考官。”竟然又起用了。《清稗类钞》说:“状元遭际之奇,莫过于龙汝言。”此为小说家语。龙状元人生沉浮,是否如《清稗类钞》所说,考无依据。马其昶《桐城耆旧传》说他“坐校字不慎镌职”,当为事实。桐城明清两代掇巍科者后前踵接,但状元唯龙汝言一人,文人著书,于正史以外,搜罗些奇谭作为市井的谈资,正合老百姓的口味,而在状元身上附会些奇闻以流传,则更有趣味。《清稗类钞》还有一则《姚石甫府试第一》的故事,也颇有味道:桐城姚石甫观察莹少贫,不能应试,其家惜抱老人给赀,使入场。时童生中惟刘孟涂有名,已县试冠其曹矣。郡试日,太守命诗题,为“大观亭怀古”,姚作五言律百韵,太守大惊,曰“吾知桐城有一刘开,不知又有一刘开也。”遂以为榜首,入郡庠。姚莹,字石甫。“少孤贫,有大略,慕贾长沙、王文成公之为人,尽发其曾祖编修君遗书数百卷,遍读之。”自古英多之士皆有异禀。姚莹生于世家,因少孤,故家贫缺少考试盘资,此乃天降大任,必苦其心志,困乏其身的明证。关于姚莹少时的家境不作赘述,他曾在《痛定录》中写道:七岁时大家庭分灶,父亲姚揆开始长年游幕,治家重担全在母亲一人身上:贫益甚,悉遣仆婢,井、臼亲操。
“井、臼亲操”,是说汲水、浆洗,舂米、碾磨皆亲自操持,可见家道中落时的困境。姚莹六岁始入学,与大兄同师方兰荪先生,家贫仍不废学。他在《先太宜人行略》中回忆少年读书勤勉时的情景:莹兄弟方幼,太宜人竭蹙延师教之。每当讲授,太宜人屏后窃听,有所开悟则喜,苟不慧或惰,则俟师去而笞之。夜必篝灯自课。莹兄弟《诗》《礼》二经皆太宜人口授,旦夕动作,必称说古今贤哲事,乡里中某也才,某也不肖,历举之以为戒。族戚们听说后,都称赞不已,以为姚家门庭日后必能复兴。关于姚莹参府试情况,他在自编《年谱》中有交代:初至郡,以资用乏,借寓于戚某家,既察其意倦,迳归。时从曾祖惜抱先生家居,问得故,畀白金趣复往,遂以府试第一名入郡庠。刘开,字明东,号孟涂。“少负气,游历四方,遍察物情风土之异,纵观乎人事之林,文章之薮。”刘开少贫,不失节概,他自云“遭极人世至难之境,每发愤太息而悄然以悲。及读书至原宪安于穷巷、曾子室不举火,歌声出乎金石,又不能肃然以起也。”前述刘开县试夺魁,姚永概《旧闻随笔》有载:“按察公(姚莹)弱冠,贫不能应试,从祖惜抱公给赀入场。时童生中唯刘孟涂先生有名,已县试冠其曹矣。”与《类钞》所记相符。姚莹21岁参加府试,此后认识同里刘开,二人后来同为姚惜抱先生的高第弟子。他们年少时常聚处一室,啸歌畅咏,意气奋发,所谓“大略”,盖自青春年少已见端倪。史料笔记,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一席之地,自唐代至民国,文人著作蔚为大观。这些遗闻轶事,虽为正史所不采,以为多齐东野语、耳食之言,不足为凭,但其所具有的文化价值不可轻视,故事中所蕴含的中国优秀传统观念,与皇皇正史的文化精神一脉相承,并存不废。从其审美体验看,较之正史,这些洋洋大观的史料笔记反而多了一份妙趣。参阅书籍:
1.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,海南出版社年5月第1版。
2.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,中华书局年6月第1版。
3.《宋史·列传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·上海书店年12月第1版。
4.姚永朴《旧闻随笔》,黄山书社年12月第2版。
5.《张廷玉全集·下册》,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·安徽大学出版社年10月第1版
6.徐珂《清稗类钞》,中华书局年1月第1版
7.梁恭辰《楹联四话》,中华书局年6月第1版
8.《熙朝新语》,上海世纪出版股份公司·上海书店出版社年1月第一版
9.陈其元《庸闲斋笔记》卷十。河北教育出版社年8月第1版
10.《述本堂诗集·宁古塔纪略》,黑龙江大学出版社年12月第1版
11.马其昶《桐城耆旧传》,毛伯舟点校,黄山书社年2月第1版。
12.《姚莹集》,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·安徽教育出版社年10月第1版
13.施立业《姚莹年谱》,黄山出社年11月第1版
14.刘开《孟涂文集》,扫叶山房精印,民国四年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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